秋夜,海边。10月2日“自白诗”通感音乐会于阿那亚生活节揭开序幕。
狂欢的人群在进入圆形剧场的那一刻,先是吃惊、新奇、兴奋,随后安静下来,沉浸其中。在导演席上的音乐家杨小一这一次没有和她的小提琴在一起享受舞台,而是克制且惴惴地打量着空间的一切。她当然看到了人们的神情,和她预想的没有太大差别。也看到了舞台上值得满分的表演,和被配合了可视化算法即时生成交互影像的革新演绎,她有点百感交集,这是八个月来,自己和几组人马打辩论、改方案、熬大夜、蹲搭建得来的一个时刻——她把它描述为“跨山看海,见心中景”的“天真时刻。”
“这是八个月来最完整的故事。”结束演出,再连夜完成布展,为这个时刻奔忙了八个月的杨小一们终于愿意,缓缓地、细细地、没有一点点保留地,来讲一讲“自白诗”。
自白诗 X 阿那亚
让美、诗意和哲思自然发生
主创团队这样释义“自白诗”:自白,是思考,是提问,是自我剖析,是一个从内向外,再回到内的过程。一个或不同参与者,与景,与音,与人,彼此关联的刹那,所听,所见,所触,就是感受最真实的反馈。而诗,既是狭义上承载了浪漫与美好的一种文体,又是广义上自然、艺术和人性美的代言,意味着思想与现实的博弈。
“诗”里,还暗藏了杨小一心里的一根刺。这是她和已故父亲之间因“诗”而产生的遗憾,也是她到目前为止无法放下的自责。她可能想拔出这根刺,所以在中秋夜的孤独诗社念了父亲写的诗,又可能是想把刺捂在心里,就好像捂住了父亲的时间一样,所以在采访中欲言又止。但无论如何,自白诗,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次向内心的追问和探寻,不断地问与答、不断地矛盾与和解……
他们为此来到了阿那亚,这个国内首屈一指的先锋性社区、海边乌托邦一般美好的处所。当层林尽染的无边秋色与一年一度最盛大的生活节一起开启,当微凉的海风拂过彻夜礼赞生活的人们发出簌簌声响,美和诗意,已经自然地发生。
他们还为此注入了艺术与哲思。他们把古典音乐与新媒体艺术破天荒地组合到一起,让看似矛盾的两者相互作用,从无到有地创造出两个通感现场和七个音乐装置;他们把极简主义、偶然音乐和视觉艺术有机结合在一起,在无穷变换的乐音序列中,让观众眼观音乐,耳听影像,全身心去沉浸感受多维度的艺术;他们把每一个瞬间、每一位参与者,都变为了“这个时刻”里的唯一,从抽象的“最自然”出发,延展出真正的“天地人和”。
去过阿那亚的人会和你说,阿那亚艺术中心是多么冷峻又温柔的建筑。多种纹理的运用让建筑的立面表现出一种厚重感,像一块坚韧的岩石,在不断变换的环境中静驻不动。正中心的位置,则挖凿出一个倒锥形的圆台空间,形成一座阶梯式的室外圆形剧场,自然光从不停歇地从最高处倾泻而下,仿佛每一寸光阴都在抚慰人心。建筑内部彼此独立却相互关联的各个空间又提供了观看的多重视角,叠加交错的灯光和烟雾、随意或思索后达成的声音组合,以及被它们触发的情绪……所有的一切在不同的角落生长、蔓延,在此上演的“自白诗”音乐会,是150余名观演者与创作者共同的能量释放。
而海边的阿那亚礼堂,“自白诗”艺术装置展的发生地。礼堂内,是七个不同乐器组合而成的装置,在错位随机的序列上,呈现着相同的和谐;礼堂外,是天和海,是对世间一切初始的纯真渴望。这座纯白色的建筑体,不争不抢,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在那里,引导着人们走向自己的感官。开展前几天,主创团队在不同时段前往礼堂,试图用快闪的形式启示观众对装置的触发,但,“没有语言的交流,观众已经可以从我们的操作中理解,带入自己的情绪,甚至找到自己独特的玩法。”受邀为本次展演作曲的程蕴嘉感到惊喜,又觉得并没在意料之外,“空间本身和我们的意图太默契了!”
西方古典 X 东方基底
关于中西方意识形态融合的一次探索
杨小一是一名小提琴演奏家,程蕴嘉是乌克兰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作曲系博士,团队成员也无一不是接受严苛的西方古典音乐教育而成长。他们真挚地热爱和敬畏西方古典音乐,但东方基因始终是他们审美与思考的起点,而中国情结则是身为中华儿女永远的创作基底。他们于是带来全新的古典表达,融合了西方传统与东方乐思的精密编排。
在具体的音乐创作上,程蕴嘉使用了多种中国传统乐器,一部分可以很清晰的在旋律、节奏、和声、音色等结构上分辨出中国音乐的特征,还有一部分通过电子音乐技术,将这些中国传统乐器声音素材变形再生。她将这视为对中西方哲学、美学和音乐艺术意识形态融合的一次探索。在她看来,“自白诗”极简主义和偶然音乐结合的特质,看似“西方”,实则与中国艺术审美的留白与写意贯通重合,倾向于中国哲学与音乐美学的道法自然,大音希声。
当人们走进阿那亚礼堂,从嘈杂的念头中剥离出来,每一个个体看到了什么景色,什么时间点选择了触发或者不触发哪一个音乐装置,如果同时有其他参与者,当其他人触发的音乐,甚至情绪动作互相作用,每一个在其中的人感受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是否触发又触发了什么……在无穷可能中的这一刻形成了一种“自白”,一种思考,一种对话式的共鸣。“在这个瞬间,一切随心,即是问也是答,出于自然也归于自然,这是最自然的‘天地人和’。”程蕴嘉反复强调了“自然”和“天地人和”。
中国心启发着艺术创作,也激励着技术精进。担当新媒体技术支持的BIU团队是一支完完全全由中国人组成、在全球数字艺术体验领域极具影响力和代表性的的新兴团队。整个10月,在全国人民共庆祖国71周年华诞之际,代表中国新媒体艺术的新生力量向世界发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声音,令此次展演倍显珍贵。正如他们的全称Beat Injection Unit——节拍注入,BIU为中国艺术注入了更多世界化的语言和视角,更为世界注入了充满生命力的中国美学。
U-Music X BIU
有趣的灵魂终将相遇
先于这次的“自白诗”,2020年的跨年夜,杨小一和策展人高露共同组建的古典音乐跨界创作团体U-Music(音乐同我特别有关系)就和BIU一起做了一场演出,“长夜之梦”(Midnight Reveries)。那是一个非常“疯”的夜晚,音乐演了一夜,一秒都未曾间断,4位音乐家同时担任吟唱诗人,用了五十多种乐器,从巴洛克步入古典,奔向浪漫,走近印象主义,又以诗经为序,顺着古老的民间小调一路换“景”。所有观众睡在美术馆里,最后被摇滚唤醒,在零下十几度的海边迎接第一缕阳光从海平线升起。
再度牵手,源于“长夜之梦”的成功合作,更源于两个团队之间的相互认可。据说高露有一天站在海边,指着一个巨大无比被海风吹得奄扁了的巨型装置,幽幽地对杨小一说,要做艺术家、策展人,首先要懂得材料学、工程学。从那个时刻起,U-Music内部就定下了一个规矩,所有抛出来地概念和想象出来的场景、画面,都必须亲自跑一遍所有的技术逻辑。“有想法一点也不稀奇,创意最怕的是只有想法。”杨小一一脸严肃。所以,U-Music和不乏想法、且在意逻辑的BIU,计划一直一起“疯”下去。
8个月前,两个团队开始初步碰撞“自白诗”项目,在初期的交流中就花了大量时间彼此学习对方的领域,比如U-music会去学习呈现、搭建、细致到每一种设备型号的对比,艺术品制作工艺的用料与设计布局,BIU则勤奋地聆听每一首乐曲,查阅学习每个古典音乐相关时期的特点、派别、历史以及相关艺术门类的知识。这可能是双方合作达成的第一个共识:“遇到这样的伙伴是非常幸福和兴奋的。” 当然,他们也知道,在后面的执行阶段,还有无数场争执在等着大伙儿,可是没有关系,争执同样意味着创作的兴奋度。
争执也意味着概念的不断突破和技术的不断革新。两组人马最终如愿打破了古典音乐演奏与数字场景营造间的边界。BIU的视觉导演Elmo这样描述当晚的演出:“音乐会最核心的部分,是我们对音乐家们现场演奏音乐的声频捕捉,通过即时算法,实现古典音乐的‘可视化’。观众在现场看到的每一个影像,都不是提前预设的,每一个音乐家的演奏音波、每一个现场瞬间,触发的都是‘只当下可有’的生成艺术画面。”BIU和U-Music的音乐家精确配合,以‘通感’为技,3D Mapping(三维投影)为支点,融汇展、演的意识形态和表达手段,让不同的感官彼此沟通交错、挪移转换。简单来说,就是让观众用眼睛聆听旋律,用耳朵观看影像,用双手触摸乐曲。
艺术重构 X 未来
好玩的才刚刚开始
高露与杨小一有着相似的成长轨迹:四岁开始学习小提琴,接受科班、专业的古典音乐训练,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实力出众,她们原本为自己设定的人生是:做一个傲娇的演奏家,直到拉不动琴为止。然而有一次,“当我作为观众在台下听音乐会时,才感受到传统古典音乐会可能产生的乏味、距离和隔阂。无数次看见如我一般的所谓专业人士在观众席瞌睡,只在乐曲结束后送上附和的掌声。”杨小一突然意识到,比起所谓的坚守,自己更迫切于以一种更具有冒险精神的方式去捍卫古典音乐的尊严。而高露,在一路奋进攻读完美国旧金山音乐学院音乐演奏专业,终于又如儿时所愿再获设计专业学位,她发觉音乐与设计竟有如此默契而美妙的联结,无论是美术与音乐的关系,还是建筑与音乐的关系,都令她着迷,“古典音乐,应该有更多视觉化重构的可能!”
两人开始为“古典音乐的当代化呈现”奔忙,忙到要放下琴,站到完全陌生的导演席上,甚至随时随地补位电工的工作。但,这是值得的事。她们做舞台剧,用沉浸式手法对音乐进行全面演绎,找到了一种市场上没有的方式向大众展现古典音乐的魅力;她们组建乐团,融合当下新时代元素,延伸古典音乐的精神内核,被《人民日报》赞为了“古典音乐的翻译官”;她们找到了志同道合的音乐家伙伴,还找到了BIU这样的跨界合作团队,让古典音乐和新媒体艺术创新而和谐地“通感”。
说到“通感”,这应该算是这一次艺术重构的首要手段。通感本是写作中的一种修辞手法,指在描述客观事物时,用形象的语言使感觉转移,将人的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等不同感觉互相沟通交错,使意象更为活泼新奇,它所以也被更直白地叫做“移觉”。技术上,如上文已提,BIU为音乐家的现场演绎施与可视化算法,即时生成交互影像,达成五感的融会贯通。谦虚的Elmo并没有强调团队的出色(但事实上是),只是非常感性地一遍遍描述当晚观众们的反应。他说原本对于观众的接受程度自己是有保留态度的,50%的部分做了自己想做的尝试,50%的部分考虑了观众的艺术认知,但是看到在两个艺术现场观众的高参与度和沉浸其中的反应,他很有信心在跨界上走得更远一些。他也注意到在捕捉音频实时生成交互影像的那一part,剧场里发出“哇”的惊叹声,可其实多数观众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炫酷的新媒体技术(这也是杨小一与他起争执的一个点,杨小一认为黑科技不应该需要二度解释),但Elmo确信自己有感受到——观众有感受到音乐与影像是紧密联系的,他觉得这就够了——若因这个用视觉通感听觉的独特片刻,让对古典音乐近而远之的非专业受众爱上古典音乐,已经足够美妙。
程蕴嘉则再一次为“通感”解读出了中国哲学。她说:“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这些对于艺术欣赏上通感联想的描述,前卫和复古并不冲突。”“唤醒每一种感官,让每一个人都参与艺术,是我们期待的未来。”她又补充到。
艺术家的敏感往往会会带来两种与世界的亲疏关系,多数是隔阂,少数是交融。高露、杨小一、程蕴嘉和Elmo显然都选择了后者。他们愿意用自己的敏感所带来的易于感同身受,帮助人们走近艺术、走近彼此。他们相信的是,没有边界的艺术会走出房间,与其他的作品产生交流。能够通感的体验也能够打破认知的边界,让人们全然沉浸其中,用自己有觉知的身体去探索,并与他人协同创造出全新的世界。通感,打通的是艺术和人的感官,更是横亘在万事万物中的千山万水。
他们带着“自白诗”,想让美好的人和事,没有隔阂地去相遇。